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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D区 by 书吧精品

2018-7-25 06:01

  说是契机也可以,导火索也无所谓,总之,随着她昨晚的离去,我在D 区平稳而无趣的生活已经划上了句号。往后就算是饿死街头,也不会再过这种生活。

  现在首要的事,就是找到那个女人。因为很明显,她需要保护。

  找到她之后,我要对她说,往后的人生,两人一起来过吧,在这个无爱而孤独的D 区,互相扶持地、努力地活下去吧。

  即使只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也好,即使会受到怎样的拒绝也好,即使有多么困难也好,我都一定要这样说。

  因为,如果不说的话,就连那一丝的温暖也传递不了,就连那一瞬间的心情都无法表达,甚至,就连值得怀念的失败也得不到。

  那天早晨,我所下的,便是这样的决心。

  7.

  伯父死后第九年,我开始了我人生中的第二段婚姻。

  两段婚姻之间相隔了足足九年,要说漫长也的确漫长。只是,不经过这样的时间,不经过这样的阶段,我的人生就无法理所当然地、正常地继续下去。

  芳,那是我第一个妻子的名字。我们二人的婚姻,无论谁来看都会认为是失败的婚姻,连我自己都不例外。但唯其失败,才不能不令我对之深深反醒。

  因为,当时的我曾经那么认真地爱着她,认真地想要和她共度余生,即使在出现裂痕之后,我也曾经认真地尝试去修补这段婚姻。

  虽然伯父一直都不看好,可是当时,我的的确确是打算付出全部的努力来维持我们的关系。

  但终归,我们的婚姻只持续了一年,一年不到。

  那时候,不可预料的事确实是纷至沓来,而我们,也丝毫没有必要的心理准备。

  在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倒霉事之中,我们所做的,只有随波逐流。

  事到如今,我最后悔的,就是当时的自己没有可靠的自制力,在强大外力的推扯之下,没有完全体谅妻子的软弱并且足以独自抵挡冲击的自制力。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将自己投入试炼之中,为了迎接下一段婚姻而进行的严酷试炼。

  无法通过的话,就只好像伯父那样独身了。

  我向自己作了这样的约定。

  九年之中,我学会了各种各样的自制方法。

  对象不同,自制的方式和手段也可以不同,甚至根据每一个对象设定完全独立的自制程式这种程度,我也做得到。

  同时,我还可以保证所有这些程式的执行效率,连误差值也能够准确限定在绝对的可控范围以内。

  换言之,我可以随时变换面具,不,连行为举止、语气用词也可以随意改变,称之为自由转换人格也毫不夸张。

  方便固然是方便,但是如此一来,能够将自己的心坦诚相向的对象,就几乎完全没有了。

  自我刻制这种事,一旦习惯,就会变成何时何地都无法揭开的铁面具,何时何地都无法打开的心之枷锁。

  这样坚固的枷锁只为一个人打开过。

  说来惭愧,原本是为了更坚强地处理婚姻关系而铸造的枷锁,却为了再婚的对象而打开了。

  想起九年来的试炼,实在是很可笑。

  所以自此之后,我对于通过自身的努力可以达到怎样的目标这种事,怀有无限的疑问。同时,我开始相信缘份。

  就这一点来说,我大概从一个凡人向佛的境界靠近了一步,微不足道的一步。

  娴是我的第二个妻子。

  如其名字一般,她是个娴静的女子。她没有服食过「永恒之恋」这种药。在当时,这是很少见的事。

  要说原因,大概是因为体质太弱,服药以后,会以比平常人大得多的幅度削减其寿命的关系。但这一点,却恰好令她在我心中的形象与其他人的形象之间,有了决定性的不同。

  她就像是----代表了真实一般的存在。

  因为「永恒之恋」的作用,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从一个人的外表去推测其真实的年龄。甚至连年龄这种东西,其存在感都已经变得过于稀薄。

  但归根究底,通过药物得到的身体是不真实的,是不自然的,是有违生命规律的。无论人们对此已经多么习以为常,始终,在心里面的某个角落还是会不期然地觉得,自己的肉体是某种虚假的存在。

  所以我对她的爱超出一般,几乎是如同渴求真实一样渴求着她的身体。

  这样说也许过分,但在我的意识当中,做爱这种事,是我得以将自己近似虚假的存在与她作为人的真实感混为一体,从而达致某种同一性的唯一途径。

  然而,来自对方的担心却令我觉得很讽刺。

  没有服食过「永恒之恋」的她,渐渐地自觉到表观年龄和我相差得越来越远。

  因为这个原因,她经常忧心忡忡地说,我们的相恋也许注定不可能是永恒。

  终于,命运降临的时刻到了。

  她只陪伴了我三年----只是三年----三年后死于难产。以当时的医疗技术,很难解释为何连难产这种事也会死人。

  她一直贫血,也一直体弱,又是高龄产妇,这些我全都知道。但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之下,都不足以致死。

  唯一要说的话,就是无论任何时代,总有医疗事故。我一直将她的死视为医疗事故,从来没有理会过医院方面的任何解释,事实上他们也拿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的失误。

  那个失误的严重程度,是两条人命,我最亲的两个人同时死去。

  那时候,将要和娴生下孩子这件事是让我觉得最不可思议、也最不能心安的事。她过去五年的体检报告显示,她的卵巢一直都没有产生卵子,谁都以为她已经不可能怀孕,而且她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宜怀孕。

  从确认怀孕开始到她难产死去,足足六个月,六个月之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的状况。我不只一次提议,把胎儿拿掉。但是,好不容易有机会成为母亲的娴,宁愿相信医生依照当时的状况所作的判断。

  「最坏的情况是生育不成功,胎儿夭折,作为医生一定会将确保母亲的生命作为最优先事项。」

  娴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对医生的判断我也未能提出有根据的异议。

  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简直就像是最低级的谎言一样刺痛着我的心……不,根本就是最低级的谎言。

  一直担心的事最终变成铁一般的事实,那时候的我自以为失去了一切值得珍惜的东西,自以为剩下的只有无用的自制力。

  此后我没有再婚。

  我只能在孤独中紧紧地戴好铁的面具,死死地握住心之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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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那天早上第一次在D 区游荡,是阳光明媚的大白天。

  脏乱的街上只有稀落的人影。我独自漫无目的地在近乎荒凉的街道上走着,显得有点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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