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D区 by 书吧精品
2018-7-25 06:01
举行丧礼那一日,在那一年之中是很平凡的一日,天空一如往常般阴霾,细雨绵绵不绝。
本来,这样的天气也许很适合举行丧礼。
但在那一年,在那一日,在伯父的丧礼上,我感到的只有悲哀。
不是因为伯父的死所带来的悲哀,而是因为在伯父最讨厌的天气之下为他举行这样一个荒唐的丧礼。
望着阴雨连绵的天空,我悲哀得连泪水都流不出。
那天的丧礼,是由政府组织的治丧委员会所筹办的。我和父亲只是在里面挂个名,实际上几乎轮不到我们操心。
仪式很隆重,是那种繁琐的隆重,除了有政府的相关人物出面,每一个环节还给家属预备了相应的动作:发言,鞠躬,上香,不一而足。
我们就像人偶一样被人东拉西扯,就像是,做SHOW一样。
那天来的人非常多,所有人都穿着黑衣,戴着墨镜,在可能的范围内,掩饰真实的情感。
我不知道参加丧礼的人数为何会如此之多,我想其中绝大多数可能只是群众演员。
在那个丧礼上面,几乎所有人都在演戏,连我都不例外。电视台甚至派来了三台摄像机,全程跟踪拍摄。
结果,我伯父的丧礼,变成了一出舞台剧。
凡此种种,无不让我出离愤怒,但是,我什么也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到。
我只能无力地望着天空,在漫天霏雨之中,独自悲哀下去。
在那天的丧礼上,我连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那天,我甚至想起了一年前自己的婚礼。那个婚礼简直就是那段婚姻的缩影,办得一塌糊涂。
对待婚礼和丧礼的差别,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自己是觉得,婚礼可以举行无数次,而丧礼就绝对只有一次。
婚礼不过是一段婚姻的开始,而丧礼却是一个人生的结尾。
对仍然在生的人来说,任何过失都可以补救,但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就连补救的机会也都已失去。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欠了伯父一个真正的丧礼。
6.
早上的时候,我同那个女人又做了一次。
这一次有光,所以做得比较慢。我褪去了她身上仅有的黑纱睡衣,在她很有质感的皮肤上反反复复抚摸了很长时间。
这时间里面,阴茎一直留在她的体内。
她温顺地让我抱住,几乎没有任何动作。
那个时候,我觉得双方都只是在寻求一个可以拥抱的对象。
我们就这样身体相连地拥抱着,静等时间的流淌。
最后我放弃射精,离开了她的身体。我一面穿上衣服,一面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会比较好。」她神情呆滞地抱着双腿望着那一小块的阳光说。
我没有再说什么,直接下了楼梯。
好险,刚才几乎又做了一件危险的事。最近的自己,真是太不正常了。
经过小巷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那个露宿者。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见过,也许换地盘了吧。
真是自由得让人妒忌。
中午很快就到了。
我按时送饭回去。她一声不响地吃完,吃得很快。然后我同样一声不响地收拾好走人。
傍晚时分,餐厅对面的红灯笼又挂了起来,而且例行公事一般再次站出来两个没见过的女人。
大概七点的时候,我抽空送饭回去。
这一次她吃得很慢,是有意地放慢了动作。我本来有点想催她,但终于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用餐。她大概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所以抬起头注视着我说:「怎么啦?妨碍到你了?」
她少有地一脸认真地盯着我。
「没有,你慢用。」我不自然地说。
「那个,是舍不得我走吗?嗯?」她一本正经地说。
我搔了搔头,没有回答。
「你这色鬼,要不要再做一次?」她终于回复正常地笑着说。
「算了,再做一次两次都没什么分别。反正你今晚就要走了。」「不走你养我啊?」她依然笑着。
「只是这样的话还养得起。」我说,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傻气。
她禁不住大笑,笑得咳起来。然后她喘了口气,爬过来抱住我的脖子。
「只是这样的话,是养不起我的哦……傻人。」她正视着我,轻轻地说。
我的双手不自觉地揽紧她的腰。她缩在我怀里,变得很小鸟依人。
那一刻我忽然有点喜欢她。
凌晨两点。
在寂静无人的小巷内走着。没有月光,四周黑得只能凭感觉前行。好几次不小心碰到了杂物。疼。
可恶,我一脚踢飞了一个空罐。对这种生活,我彻底厌倦了。
爬上阁楼,在黑暗中仔仔细细地将每一寸地方都摸了一遍。她确确实实已经走了。一股空虚向我袭来,难受得想呕吐。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什么都不想地开始手淫。
……似乎过了大半个世纪,那地方也渐渐觉得有点疼,却仍然没有射的意思。
我于是叹了口气,放弃了。
我倒下来想睡,但是,虽然经过了劳累的一天,现在竟然还是没有睡意,有点奇怪。我开始想那栋房子,想那里面的女人,幻想着各种各样的淫秽场景,甚至想起了以前看过的SM成人片。终于,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之下,我睡着了。
那晚我又梦见有人摸我。
我梦到一双手,缓慢地在我全身游走。轻轻地,温柔地,体贴地,无微不致地。
抚摸我全身的那双手,就像某种温暖而又若即若离的思念。
那个梦境,令我回忆起原本不可能记得的、在襁褓中被母亲呵护的婴孩时代。
睁眼醒来,看着从小窗射入的那一道熟悉的晨光。光柱中有无数的微粒上下游动,就像是无数的生命一般。
空白的脑海渐渐浮起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清晨,不仅是性欲最旺的时候,也是想像力最自由的时候。因为刚从睡眠中醒来,平时牢不可破的想像框架也有待修整,如同在作梦一般的想像力得以无拘束地在脑海中自由畅泳。
模糊的东西渐渐成形,意识到其实体的时候连自己也吃了一惊。但吃惊过后,我就明白到,现在的我没有可以将之完全压制的能力。
于是,只好把这个想法作为定案接受下来。
在D 区这种地方勾延残喘是没有意义的,不对现在的生活作出反抗是不可原谅的。
我现在的处境,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如果有,那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夺走的生命。
我已经过了60岁生日,距离国家统计局所统计的男性平均寿命不足三年。在余下的日子,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现状如此,难道还要日复一日地洗碗,日复一日地、孤独地在这个阁楼上度过余生吗?
开什么玩笑----还不如立刻死掉来得干脆痛快。
毫无疑问,这样的想法不是一时意气。这样的想法,早就在我擦洗碗碟的时候,在我注视那栋房子的时候,在我留意那个露宿者的时候,甚至在我睡眠的时候,就已经不断地成形,不断地成长,直到那个女人出现,直到那个女人离去,这一个想法,才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