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凤凰落地不如鸡 by 春虫噤
2024-5-20 19:56
◎我之前说要带你走◎
来人高大冷毅,怀中抱着虎纹宽剑,长巷无人,两人目光相遇,却只当作素不相识,随后擦肩而过。
之前对钟芫毕恭毕敬的两个內监此时亦是满脸谄媚的迎上来人。
钟芫听着身后的寒暄,然后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看去,只见男人也在看着自己。
郑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钟芫转身的时候,双唇微微开合,虽然并无任何声音,钟芫还是辩出了男人传达的意思。
别怪我没提醒你。
钟芫蹙了下眉,想起方才擦肩时听到的警告。
“严玉有问题。”
严玉有问题……
钟芫唇角微扬,然后转身而去。
大战在即,已是退无可退,现在说严玉有问题,又是让她如何?
她不过一个小小宫婢,难道能左右陛下临阵换人?
就算可以,可是证据呢,难道只凭她一张空口来说?
风徐徐吹着,许是因为战事将近,明明初春时节,却透着几分肃杀清寒。
各处宫苑的婢子们依旧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苍深赤红的宫墙被日光照的微微发亮,远处的宫殿的穹顶金光璀璨。
钟芫垂首看了眼脚下的汉玉青砖,许是看的久了,也不觉得有何贵不可言,只觉得眼前的光线晃眼,耳畔风声喧扰。
钟芫还是回了荣华殿,只是这时的陛下已不再宫中,前方战报一封接着一封,继渭城沦陷后睢阳也遭遇了围困,惠安王似是铁了心要攻入魏都,学箫成玉一般来个改朝换代。
钟芫轻笑了下,箫成玉造反时手里好歹也有十万铁骑,有数位朝臣力排众议,箫靖有什么?难不成只是胆子够大?
雍华富丽的宫殿之外只有那颗老梧桐静静伫立着,粗壮的枝干青白斑驳,钟芫看了眼树梢,过年时挂上的红绸还在微微晃动着,只是那颜色已然晦暗许多。
“来人。”
随着钟芫的传唤,几个小內监匆匆而来。
“去把那红绸取下来。”
小內监闻言立刻去找长梯,几个人年岁不大,却机敏能干又能说会道,钟芫偶尔会给他们一些赏赐。
这些年来,钟芫在宫中虽没攒下什么积蓄,但是平日打点宫人的开销却一分也没少过。
“芫姑姑看下可要换新绸子上去?”
小內监站在长梯上询问,钟芫闻言摇了摇头,然后把人招呼下来。
“行了,去休息吧。”
从树上下来的小太监却一脸苦笑。
“哪里能休息,小的还得去寇大人那边照看着……”
“去休息吧。”钟芫说着抬手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
“我去就好。”
寇承是被带回宫里的第三天醒的,具体如何钟芫并不清楚,因为那边太安静了,安静的仿佛没有人存在一样。
钟芫接过宫婢送来的药,然后推开了偏殿房门。
只是推开一道门缝钟芫便闻到一阵浓烈的药味和……血腥味。
昔日傲气威风的男人此时躺在软榻上,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衣,狭长的眸子紧闭着,而垂在软榻的外的手中握着一块瓷碗的碎片。
血从男人脖颈边缓缓流淌,然后慎入内衫的领口。
钟芫静静的看了一会,然后不耐的扫了眼身后,此时门外一个人影也无,不远处的容总管正着急的对几个宫婢招手,似是又要去哪里伺候。
钟芫端着药碗,缓步靠近男人。
而仿佛死去一般的男人却突然的睁了下眼眸,那瞳孔中全无生气,只是淡然的轻慢的瞥了一眼钟芫便又阖上了眸子。
钟芫轻笑。
“——真是废物。”
她把药碗随意搁在桌边,然后转身离开了偏殿。
没多久,殿外传来几声突兀的鸦鸣,随着这几声沙哑的鸣叫,两个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钟芫的身侧。
宫殿外,整列有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腰挎长刀的锦衣侍卫在宫殿外巡视而过,走在最后的侍卫突然脚步微顿,他目光转向空寂无人的寝殿。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隐约听见角落里传来女子的声音,虽然不分明却似是在与人交谈。
什么人鬼鬼祟祟?
侍卫皱了下眉,然后握紧了长刀缓步靠近,深红的院墙后,只见女子衣裙的一角,可只看那裙摆的颜色他便认出这是陛下宠信的那位宫婢。
侍卫呼吸微滞,但他脚步未停。
风扶而过,凉意入怀。
侍卫握紧刀柄,猛地探入。
此时偏隅中只有宫婢一人。
那宫婢似乎是被惊到了,连带着怀中的野猫也挣脱跑远。
侍卫愣了下,然后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原来是小猫啊。
“给芫姑姑请安,方才多有得罪。”
钟芫看着神色肃然的侍卫,抬手拍了拍沾染了猫毛的衣袖。
“怎么了吗?”
侍卫被问的有些脸红,只是躬身道,“没什么,最近特殊时期,卑职恐有刺客,所以检查的细致了些。”
女子闻言焕然大悟,她缓缓扬起微笑。
“原来是这样,那真是辛苦了。”
那双眯起的眼眸看起来纯善又温柔。
“若是其他人也都像侍卫大哥一样就好了……”
年轻的侍卫因这突如其来赞美而微微羞赧,他目光游移了下,然后想起了已经远去的大部队。
“卑职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青年快步离去,钟芫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这一日,箫成玉都没有回皇宫。
抽调五万人马说着简单,但整编成大军,还要设定临时的指挥统帅副统帅督军校尉等等……
当然还有军需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皇城虽富庶但打仗很费钱,数万兵马尤其费钱。
不过让箫成玉满意的是戚裕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反正戚家有钱。
有肥羊主动来让他宰,箫成玉是半分也不会心慈手软。
“从前孤对戚家确实抱有成见,但这些日子孤看得出来无论戚老还是你都是全心全意为国效力的忠良,只是过去有些选择……情非得已时局使然。”
陛下微微一笑开始画饼:
“其实孤早就决定,待日后锦黛有孕,孤必封其为后。”
戚裕跪地谢恩,有了陛下金口玉言,他也可以放手去做。
本来高祖父的目的也是如此。
即便改朝换代,戚家依旧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他们兴盛了数百年的名门望族,有能力有魄力更有资本选择新的政治选手进行押注。
他们是真正的权贵,世间财富享之不尽,天下苍生皆可为棋。即便是君主,那也是顺我昌。
五日后,陛下出征。
这一天却十分的不顺,将士们刚出城门便遭遇了大雨,车辇陷入泥潭,足足耽搁了半个时辰。
而钟芫在皇宫等了五日没有等来箫成玉,只得临时让影子传信九川:带一队人秘密潜伏在陛下身边。
她知道那日郑玄的话不是玩笑,更知道郑玄为什么不选择主动告诉陛下。
无论是当初冷宫皇子,还是现在的一国之君,贵族对贱民施舍不了多少眼神。
当年陆远私通的事牵连甚多,而追随陆远的又何止严玉郑玄两人,只是其他人都死干净罢了,严玉的身世她不清楚,但郑玄被流放后,他的父母妻妹都被仇家所杀,全家十余口,只剩一个弟弟郑秣。
钟芫想着微微叹息,他知道如今的郑玄估计没多少忠心给箫氏皇族,但是严玉……
严玉怎么也有问题……
女子抬手按在了眉心,她当初没提指出郑玄的事,一方面是为了自己,但是箫成玉亲自提拔的两个人居然都有异心。
这可真是……
天色阴沉,雨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轰然滚落,钟芫站在居所的屋檐下凝神思索着。
作为右指挥使,严玉统下直接可动用的大概是五千兵马,可这五千人能做什么……
皇城也不是只有一个严玉,即便寻安和九川都不在,玄衣卫也不可能忘记职责,再说郑玄,他既然告诉她严玉有异,便代表他未与严玉合谋。
雨声很大,箫怀执在屋中唤她的声音,钟芫也未听见。
她看着被大雨模糊的宫殿,算算时间,箫成玉应该已经离了魏都。
箫成玉的目的是要三路围困箫靖。
万一……
如果说万一严玉是箫靖的人,那……此番岂不是箫靖的带人前后围堵箫成玉?
女子的眼神骤然清醒,她突然走回屋内,然后凝神望向一直摆放在屋中的屏风。
青纱刺绣,其上两行白鹭腾云而去,而白鹭之下,是南魏纵横千里的山河地图。
箫怀执看着女子满脸认真的看着屏风,微微笑道。
“之前从未见你关注过,我还以为这云锦上的刺绣只是巧合。”
这屏风上的是真正的南魏地图,起初他还以为这是箫成玉随意给钟芫的赏赐,虽然私藏此物不至于处死,但这种河道皆有标注的山河图,别说女子,没人指点的话,一般男子都未必辨得清其上的南北方位。
女子指尖微动,看着顺着魏都城门沿途向北。
箫怀执看着女子所指,倾身淡淡瞥了一眼。
“魏都到睢阳,顺利的话,皇兄的大军大概七日能到……”
钟芫闻言站起了身,她定定地看向身边温润浅笑的箫怀执。
男人眉目俊逸雅致,被钟芫盯着脸上微微泛红,正当他想要不要退开一点时,却突然看到钟芫对他笑了起来。
“我之前说,要带殿下离开魏宫,殿下似乎一直都不太相信。”
女子面色从容,那明丽的眸子微微眯起,隐隐透着与往日不同的狡猾奸佞。
箫怀执没有回答。
他看着钟芫抬手击掌。
那击掌声并不大,但很快,原本空荡的居所之外便出现了几人。
雨很大,这些人穿着斗笠悄无声息的出现,斗笠下是玄衣卫的锦袍长刀。